2012年3月9日 星期五

有錢買不到米


 2008年二月底,慈濟大米援助朝鮮案持續進行溝通,幕僚作業開始進行國際大米訪價,結果優先查詢距離朝鮮最近的大陸,得到的答案竟然是:大米禁止出口。

        後來陸續查知越南也禁止大米出口;連台灣原本可以向農委會申請的大米國際人道援助也暫停辦理…… 這是第一次驚覺:怎麼有錢買不到米?一股深深的恐懼自內心幽微處緩緩升起,怎麼有錢買不到米?

        當時國際局勢混亂,因持續氣候異常,全球糧食生產受到嚴重影響 ,三十幾個國家因糧食危機陷入混亂,暴民上街。台灣也受到衝擊,進口糧食價格飛漲,報載全台六百多家西點糕餅店關門大吉……

        最後,過去只要300美元一公噸的大米,泰國二月底的價格漲到483美元,由於慈濟堅持直接發放的原則仍未穫朝方同意,談判繼續進行,然而大宗物資的期貨市場由於有故事可以炒作,全瘋了,連大米現貨三月十八日也漲到708美元,三月底1000美元一公噸,全世界人道救援團體全部傻眼……

我是不是該去種田了……

進口斷糧,台灣吃什麼?


        2007年高爾先生獲頒諾貝爾獎,我們覺得也該有全球極端氣候議題中的台灣觀點,於是我們訪談了中研院汪中和博士、台大大氣柳中明教授、中研院環變中心劉紹臣博士、台大農藝盧虎生教授等,其中盧老師的感慨促使我不自覺地走向了半農半X。

        盧老師在台大的溫室作實驗,控制白天溫度三十五度,夜溫在三十度,即使是耐高溫的品種也減產百分之三十,老師很感慨的說:即使現在開始育種尋找適應未來極端氣候的稻種也要八、九年的時間……

         我當時不禁開始想,這幾年的救災經驗告訴我們,極端氣候的災變說來就來,近在街角,而其規模之大、力道之強,所到之處人人茫然望天,都問說怎麼會是我?而如果全面性的災難降臨台灣,同時如果糧食進口的物流任何一個環節斷了,台灣人吃什麼?我們家裡有米缸嗎,還是到便利商店或是大賣場去搶購呢? 暗暗算一下,老實說大家能搶到幾天的糧食。我們現有的機制是藏糧於商而不是藏糧於民。 捫心自問,我們能跟311?日本的災民一樣,到便利商店只買當天需要的份量嗎?好吧,就算我們不搶,然而,別人呢?只要任何一點蠢動,在還沒有真正缺糧之前,就會爆發假性糧荒的搶購囤積 ……

        根據農委會資料台灣存糧少則法定的三十萬公噸,多則四、五十萬公噸,加上海外二十萬公噸的契約(如果到時運得回來),應可讓二千三百萬台灣人吃三個月,(那是一人一天三百公克左右,希望大家能吃飽)同時啓動休耕農地復耕,可望在四個月之後就可以收成,接續糧食供應,不知大家是否跟我一樣開始背脊發麻,還是根本不知這有什麼好怕的?
        極端氣候的特徵就是極端,要嗎溫度極端,要嗎雨量極端,大雨來的不是時候會影響水稻產量,夜溫過高會影響水稻產量。台灣農民沒有水就不會種稻了,白河水庫淤塞不放水,六百公頃農田,二話不說,休耕;科學園區需要水,二話不說,休耕。難道我們沒有需水量少的旱稻品種,而看老天爺賞賜成長的陸稻品種在哪兒呢,如果有,存量夠嗎?得到的答案還是商業性的思維:沒有市場,沒有存量,農改場保留一些,原住民朋友保留一些,其他的,或許日本或美國有一些,不過要找一找,問一問……

寫到這裡,咳!咳!不好意思,這怎麼會輪到我這個以前學法律現在忙救災的市井小民來問這個問題呢?

我是不是該去種田了……

2012年3月1日 星期四

向世界的暗角伸出手

向世界的暗角伸出手

◎ 口述/謝景貴(慈濟基金會宗教處主任)
    整理/慈濟月刊編輯部

走過戰亂、饑荒、地震、颶風、洪水、乾旱肆虐過的大地,
我的思想和行為改變了——
當我捧起一碗飯,
我感恩有一碗白飯可以吃,也希望全天下的孩子都有飯吃;
當打開水龍頭流出清水的剎那,
我知道自己多有福……                               ——謝景貴

我還記得那天, 一九九○年七月十九日 。
我一個人在家,一手拿著垃圾食物、一手拿著電視遙控器轉台,突然看到證嚴上人在台北國父紀念館的演講。上人說話輕輕柔柔的,我不自覺停格在那裏、把座位移前、聽得很感動,雖然家裏只有我一個人,但傲慢的我把淚水含在眼裏,就是不願意哭出來。

直到上人說:「當一個人看到苦難,大家有志一同,出錢出力,共同去幫忙,這就是『一眼觀時千眼觀、一手動時千手動』,無異於一尊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聽到這裏,我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騙不了自己

小時候,我的志願就是「做好人」,我崇敬史懷哲博士和德蕾莎修女那分為眾奉獻的精神,我想:他們是人,我也是人,他們做得到,我也做得到

然而,長輩們提醒我:「阿貴啊,等你六十歲後退休了,有妻子、兒子、房子、車子、銀子後,再去做好人。」我想想也有道理啊!勸告我的都是關心我的師長,我相信他們。

就讀台大法律系時,我獲得全省法律盃辯論比賽第二名,尖牙利嘴地辯得對方牙癢癢,我以為那就是知識、就是力量。畢業後,從花旗銀行副理、加拿大皇家銀行經理到美林證券公司財務顧問,我成為業績亮麗的股票營業員,不管客戶買或是賣股票,不管他賠或是賺,只要他有動作,我就可以賺佣金。

那時的我,穿著國外空運來的名牌吊帶褲、外加一件披風,戴著一付墨鏡、手裏提著價值好幾萬元的○○七手提箱,走在台北東區街頭,吸引來的異性目光,讓明明身高只有 一百六十五公分 的我,覺得自己有一八○。

三十出頭的我,年薪已經有數百萬,在陽明山買了一棟小套房,室內 七坪、室外 十 一坪 ,總共花了五百二十五萬,只為了打開窗戶,告訴自己:我坐擁陽明山。

然而,在燈紅酒綠、光鮮耀眼的背後,每當夜深人靜獨處時,我常會問自己:難道就這樣跟著社會主流走嗎?這真的是你要的嗎?你真的要做這種人嗎?難道從小的夢想是泡沫?……我什麼人都可以騙,就是騙不了我自己。

直到那次在電視上聽到證嚴上人的演講,我忽然像找到了方向,知道自己要什麼。以前我覺得一個人的力量渺小,能為社會大眾做什麼有意義的事呢?但上人「一眼觀時千眼觀、一手動時千手動」的觀念告訴我——只要去做,不管自己所能做的事情是多麼微小,一定都有影響。

◆人生從此轉向

我覺得我找到了「值得用生命燃燒付出」的道路。


我幾度呆坐在慈濟台北分會外面的小公園,望著進進出出的志工,始終沒有決心踏進去,那是一種「近鄉情怯」的心情。
從參與慈濟志工到決定辭去財務顧問工作,全心投入慈濟基金會擔任專職人員,我跟爸爸整整溝通了五年。

我是家中么兒,我出生時,爸爸已經五十三歲了,他是民國前出生的,能書能詩能文,我一向敬重他,可是當我告訴他我要「辭掉工作,全心去做『好人』」時,八十多歲的他氣得發抖。

為此,我和他冷戰三個月,後來是證嚴法師的一段話打醒了我,他說:「要家人都支持你,再來做慈濟;尤其父母是堂上活佛,行孝不能等。」因此我對爸爸說,我立志行善,希望爸爸以我為榮,但我會等到他完全支持我,才辭去工作,全心投入慈濟。

然而,這一等,就是五年,當父親終於了解我的志願時,他的健康狀況已經不行了……那冷戰的三個月,成為我一輩子最後悔的歲月。

辦完父親百日,我立即來到花蓮告訴基金會人事主管,我只要一個月領兩萬元,馬上可以上班。一個月後,我收到基金會通知,英文筆試不及格……

面對這個出乎意料的結果,我問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做這件事?或許我可以繼續努力賺錢,捐錢給證嚴法師去做好事,而我照樣工作、娶妻、生子、照料家庭,利用假日去當志工……

不斷捫心自問,我最後的答案依舊是:這才是值得我用生命付出的路;我想到世界上最貧窮苦難的角落,幫助最需要幫助的人。

一年後,我三十六歲,終於如願「中年轉業」,成為慈濟專職人員。

◆見證無常

「慈濟救災為什麼要救到國外?台灣都救完了嗎?某個海邊或山上一定有位阿嬤需要幫忙!」過去我不太明瞭慈濟為什麼要做國際賑災,曾經這麼問一位慈濟志工,當時我猜她一定沒想那麼多,很難說服得了我。

沒想到這位志工回答我:「那位阿嬤在那裏?阿貴你趕快帶我去!」

當下讓我省悟——我這個眼高於頂、嘴巴上講愛鄉愛土,卻從來沒有把身段放下來看苦難角落的知識分子,居然指責一位每天去做居家關懷的志工……

加入慈濟志業體五年來,我主要負責的就是國際賑災。

踏上海嘯席捲後的巴布亞紐幾內亞,短短十二分鐘三波海嘯毀滅了十幾個村莊,許多人被倒塌的房子或大樹活活壓死,有些人則無聲無息沉落在潟湖中……眼前滿目瘡痍,聽到的是無助哭泣,聞到的是屍體腐爛的氣息。

我們為災民準備了建房所需的工具袋。帶著辛苦打包好的工具袋,我們搭了十四個小時的船來到災區,親手把物資交到災民手中;和他們黝黑的手相握的那一刻,我們希望傳達的是一分溫暖的關懷,讓他們不要喪失生存的勇氣!

來到颶風肆虐後的中美洲,收容所的災民沒有棉被保暖,在夜裏瑟縮著身子,連剛出生的嬰兒也只用舊報紙裹著。台灣送去的大批衣服,給予他們及時的溫暖。

走過一個個苦難大地,我深深體會到,在無常的宇宙中,生命的脆弱與可貴同時展現;我們能做的,就是把握因緣,盡力付出。

◆各盡本分

一九九九年台灣九二一大地震發生時,我人正在土耳其,代表慈濟為一個多月前剛遭受大地震的災民重建房屋;從電視上看到我的鄉親和我深愛的土地發生這麼大的災難,心裏有很大的衝擊——該不該立刻放下工作趕回台灣,和大家共度災難、和慈濟人共同救災?

慈濟花蓮本會給我的回覆是八個字:「堅守崗位、各盡本分」。於是我安心留下來,實踐慈濟人對土耳其災民的承諾。

隔天,土耳其報紙頭版頭條報導了台灣大地震的消息,報導中並以「心在台灣、身在土耳其,這是真正的人道救援」讚譽慈濟對土耳其的關懷行動;而土耳其政府也立刻派出緊急救難隊到台灣救援。後來土耳其救難隊在這次任務中,救出一位四十五歲的廖媽媽。

九二一大地震趕來台灣參與搜救的外國救難隊,共有二十一個國家、三十八支救難隊伍,沒有一個人會說台灣話、沒有人認識台灣人,他們為什麼要來幫助台灣?這也是他們的「堅守崗位、各盡本分」——他們把廖媽媽當成自己的親人,就好像我把土耳其的阿公阿嬤當成自己的阿公阿嬤一樣,這就是「無緣大慈、同體大悲」。

◆心安就是家

二○○一年初,薩爾瓦多兩度大地震,十幾萬個家庭失去家園。慈濟力量有限,決定選擇受災嚴重、外援最少的災區作為援助重點,提供糧食、醫藥及民生物資,並且為一千多戶重建房屋。

儘管房屋重建過程困難重重,我們仍不退卻,因為我們知道如果自己是災民,最迫切需要的就是趕快有個家。這樣設身處地一想,一切困難就不是困難了。

地震後停留在薩爾瓦多兩個多月,許多人問我要不要回家一趟?其實「家」對我而言,不是外在的住的地方,而是心靈依止的地方。儘管災後薩國仍餘震頻頻,很多地方還有土石流的威脅,許多人都惶恐得想暫時逃到國外。但就算我把眼睛閉起來、耳朵摀起來,逃離這裏,到那裏我都不能安心,這裏就是家了!

我把災民當作自己的家人,能做多少就盡量做,此時此刻,他們最需要的是陪伴跟支持,我的存在,就是讓他們感到不孤單。

◆互助才有希望

帶著慈濟的使命,我走過烽火後的科索沃、長年內戰的阿富汗、颶風蹂躪下的中美洲、地震重創後的土耳其、哥倫比亞……在災難現場,各國際救援組織誰也不必認識誰,只因為同樣關心災民的需要而聚在一起。我們看見的是人類的互助;而在這過程中,台灣沒有缺席。

曾有人問我,慈濟以一個民間團體的力量,對於國際災難所能提供的援助不過是杯水車薪,這麼做有意義嗎?

但是,如果因此而卻步,人性之中的愛與關懷從何而生?這就是慈濟人的信念。

我始終相信世界是一個命運共同體、是息息相關的,知道別人有難,在能力範圍之內,豈能漠然以對?

唯一需要省思的是,從我們雙手傳遞出去的,是否是真正的關懷與尊重?

是否在他人痛苦求助時,伸出手與他們站在一起?而不是以上對下的態度、以文明的價值判斷來看待他們的需求。

我走過許多國家,每到一個地方、看到受災受難的人,都覺得很親很親,臨走之前也會難分難捨,直到去另一個地方,面對下一個因緣。雖然我和災民也會有語言不通的問題,但正因為難以交談,彼此反而會盡最大的力量,用肢體語言交流內心最真誠的情感。

◆地球需要愛

我曾在中美洲宏都拉斯看見兩個小男孩在水溝裏洗澡、他們喝的水浮滿孑孓;也曾在缺糧的北朝鮮看見孤兒院裏瘦弱的幼童只有草粥喝;阿富汗的山洞石窟中住了許多逃難的單親家庭,母親總是將糧食讓給小孩,當母親餓死後,孩子也支撐不了多久……

從這些地方回來後,我的行為模式改變了,我感恩有一碗白飯可以吃,這個世界上每三點六秒就會有一個人因為饑荒而死亡,我希望全天下的孩子都有飯吃;我的用水習慣改變了,當水龍頭打開流出清潔的自來水剎那,我知道自己多有福。

近年來全球氣候大反常,乾旱、地震、颱風、大水發生,災情往往都是數十年、百年僅見,顯見地球已經無法承載人為的破壞而在崩毀中,其嚴重性無分國界與種族。如果人們還是只想到自己,地球毀壞的速度只會加快;但如果從今天開始,我們改變生活習慣、凝聚愛心,就是在救這個地球。

當你施予一個善行、當我給身旁的人一個微笑,當你在北朝鮮救援、我在柬埔寨賑災,我們就會是一尊千手千眼的觀世音菩薩!